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载酒堂的风花雪月

已有 484 次阅读  2011-07-09 00:49   标签苏东坡  儋州  诗词  教育  人才 

东坡书院原名载酒堂。慕名久矣。早就想到东坡书院来,不知因何,时至今日才如愿。

来了就好。来了真好。

盛夏的海南岛,头上是一团火,脚下是一口锅。但是,放眼郁郁葱葱的树木、花卉、草地,又犹如绿色的地毯,一股清凉写意油然而生。

一台车,一个人,一部相机,一个好心情。正好来此——载酒堂。

东坡书院在海南岛儋州市中和镇。路好走,没来过也没关系,路标清晰得很。

下了西部高速,按路标行走,大约半个钟头,就到了。

门票是三十元,老龄优惠,半价。如果七十岁,就全免了。好好活下去,起码为了免门票。

我可能是今天的头一个参观游览者,场馆工作人员客客气气。还是对老人客气一些?或是对所有的参观者都客气?不得而知。何须求知。知道这是苏东坡在海南最重要的居所,就够了。

工作人员笑吟吟地递过来一张简介。其中说:“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东坡书院,位于海南省儋州市中和镇城区东郊,占地168亩,始建于北宋绍圣四年(1097年),是大文豪苏东坡居儋期间讲学场所,历代均有修缮或扩建,古建筑保护完好,规模宏大,馆藏文物甚丰。东坡书院享有“天南名胜”之美誉,是集文献、书画、楹联、碑刻、雕塑、器具、井泉为一体的著名人文景观。景区内有五百年古树、千年古井,有鲜为人知的狗仔花。”相见恨晚啊。

进得大门,就是载酒亭。

亭前立一石碑,文曰:“载酒亭  这座翘角重檐歇山式古建筑,高崇于莲花池上。池、亭均系明万历二十三年(公元1595)儋州知州陈荣选建。儋县人民政府于公元1982年重新修复。

当年,黎子云兄弟和军使张中曾邀坡公在莲花池垂钓,坡公尝于池畔举酒洒栗呼引五色雀(绛鸟)。”

碑文极简约,但有妙趣。妙趣何在?妙趣在关于“当年”的描绘:人物有苏东坡、张中、黎子云兄弟;景物有莲花池;食物有酒、栗;动物有鱼儿、绛鸟;人物动作有喝酒、垂钓、喂雀。

这是可以发展演化成一场戏剧的大场面呢,只用39个字就栩栩如生的记述了。好。

而亭中楹联就优劣不一了。

有一联曰:

纪念东坡居士贬儋九百零四年

一代文宗赤壁遗篇皓月经天光遮北宋

千秋圣德桄榔留迹春风化雨惠泽南荒

陈海波撰联  辛巳年冬月  云墨书

这是2001年撰的吧。有气势,也有时空穿透感。对仗工整,内涵厚重。

但另一副就有点自作多情了:

我也十年读书经济文章自愧不如苏学士

地乃一州胜境湖光荷影遗踪堪想黎先生

清进士儋州知州罗栋材撰  一九八二年夏秦咢生重书  时年八十二

读了十年书,就想跟东坡先生比高下。只能评价为:不知天高地厚!如果不是厚颜无耻的话。

一样米养百样人。但万不该有此等人来在载酒亭题联。

其实不该的不止已经作古的人。那些个当红的官员和所谓名人,墨水不多,辞章不堪,书写拙劣,也来附庸风雅。胆子真大。可惜用错了地方,只能遗笑大方。

好在有我崇敬的人留下墨宝。人品、情操、词章、书法俱佳的邓拓先生是这样抒怀的:

怀苏东坡

曾谒眉山苏氏祠

也曾阳羡诵题诗

常州京口寻余迹

儋耳郊原抚庙碑

海角天涯身世感

朝云春梦死生知

千秋何幸留遗墨

画卷潇湘竹石奇

诗人是杰出的报人,1949年秋任《人民日报》总编辑。为该报的人民性、真实性不懈努力。毛泽东极为不满,指斥曰:“书生办报”、“死人办报”。19576月被免去总编辑职务,改任社长。文革初期,因著名的“三家村”遭到严酷批判,含冤去世。是文革开始后首当其冲的受难者、殉难者。邓拓的故事,令人百感交集,欲说还休。

关于这首诗,《邓拓全集》第四卷246页有作者注:

“余游古儋耳时,正值苏东坡诞生九百二十五周年纪念日之前夕。我对东坡十分景仰,并且收藏由他所画《潇湘竹石图》一卷。想东坡当年谪居儋耳,虽有漂泊海角天涯之感,但琼岛南端海滨石上之“海角天涯”四字,一望而知为后人所书,非东坡手笔。据复查《崖州志》,证明“天涯”二字乃清代雍正年间知州程哲所书。海角二字更勿论矣。”

1962年邓拓到儋州拜谒载酒堂,写下华章。49年后,我来拜谒,拜谒苏东坡,向邓拓先生致敬。载酒堂院子中那两棵历经近三个世纪(石碑上明确写着植于清乾隆三年,即1738年)的高大的古树,一棵芒果树,一棵凤凰树,气势非凡,经年累月,挺拔巍峨,郁郁葱葱。芒果树是东坡呢,果实营养丰富,甜蜜美妙,造福人间,千年不易,万年长存;凤凰树也可以看成是邓拓吧。树干伟伟岸岸,不屈不饶,花儿红红火火,光照日月,浩气长存。我做此联想。

田汉的诗碑也在载酒堂。田汉也是因为《海瑞罢官》、《海瑞回朝》在文革中受苦受难的。

从这个意义上说,载酒堂也是可以看作“文革灾难展览馆”的一部分呢。

好吧,怕年轻人嫌咱沉闷,来点儿风花雪月吧。

风,首先是流风余泽,也同“讽”。东坡先生在儋耳在南国留下诗人之风、教育家之风、酒圣之风、美食家之风、风流倜傥之风。在载酒堂的右侧,有相传是东坡当年挖的水井。现今已是“文化圣水”井。据说当年这井里的水是甜的,可以当酒卖。东坡梦中将此秘密告诉了贫苦无助的春梦婆。春梦婆卖水得利,犹未知足,竟向东坡抱怨不能将石头点化成猪槽。东坡知道了人心不足的一面,写诗讽曰:“天高不为高,人心最为高,井水当酒卖,还怨猪无槽。”此诗一出,春梦婆打上来的井水不再具有酒味。云云。载酒堂里有一幅对联提及此事:

春梦婆何其人只因棒喝当头泡影电光想象公应搔首

黎子云差解事多少樽携把臂书声琴韵至今我亦登堂

风,也是风情。苏东坡在儋耳吟诗喝酒交友授徒,生活得有滋有味。他曾信笔写下:“他年谁作舆地志,海南万里真吾乡”。可喜的是,东坡书院揭示了东坡先生的这一心志。载酒堂左边的东坡铜像前方,殷红的荔枝挂果累累。让人自然地想起“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”的东坡名句。

花。东坡书院花木葱茏。在东坡祠与翰林院之间的绿树丛中,我看见了狗仔花。此乃吾平生首次见此花也。但闻名也久矣。据说,东坡也是到了儋耳之后,才识此花,始知错改了王安石的两句诗的。王诗曰:“明月枝头叫,五狗卧花心”。苏不以为然,改为:“明月枝头照,五狗卧花荫”。原来,明月乃一鸟,即明月鸟。而五狗卧花心即狗仔花。你看这花不正像五只小狗安静的睡在花心中间吗?当然,苏与王,是政见不同。在文学艺术上,还是惺惺相惜的。

雪。东坡书院就有鸿雪堂“鸿雪”出自苏东坡诗“人生到处知何似,应似飞鸿踏雪泥。泥上偶然留指爪,鸿飞那复计东西”。这其实是苏东坡的人生观:入世进取与出世随缘的完美结合。所以你看东坡66年的人生历程,可上可下,宜官宜民,可北可南,亦庄亦谐,似醉似醒,天下无双。

月。“明月几时有,把酒问青天,不知天上宫阙,今夕是何年?”“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”。苏东坡笔下的月,更多的时候雄视古今,光明饱满,积极豁达,意义深广,是千古绝唱。而在儋耳写到“月”,毕竟是在谪居之地,不无愁苦。如这首元符二年作的《倦夜》:倦枕厌长夜,小窗终未明。孤村一犬吠,残月几人行。衰鬓久已白,旅怀空自清。荒原有络纬,虚织竟何成!这是东坡在儋耳的心境“阴缺”的一面。月有阴晴圆缺,此事古难全。

三年前,曾到眉山拜谒苏祠。规模很大,展品丰满。其中有一首诗,让我深深震撼与感动:“身似不系之舟,心如已灰之木。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。”这首诗的最后两句,今天又赫然在目。

这是东坡在生命的晚年,着意用愁苦与自谦的的笔法,对自己人生作总结:东坡此生有那些功业呢?湖北的黄州、岭南的惠州和儋州会告诉你!儋州在东坡生命中的位置,天高地厚,浓墨重彩。不可缺失,不可替代。而我这样一个在海南出生长大,在广东工作了几十年的人,对东坡的这首诗有太多的联想与感动。

海南与儋州,因为苏东坡,脱离了愚昧与偏僻,名重海内外;苏东坡,因为海南与儋州,丰富了人生阅历与感悟,成了华夏千年风流名士,名传千秋万代。

苏东坡是海南教育发展的强大推动力和最早的导师。作为海南人,永远感激苏东坡。作为海南文化人,永远铭记苏公的功德。作为东坡先生的“粉丝”,是绝对需要来载酒堂一拜的。提起东坡,有说不完的话题。仅就载酒堂一拜,简略一记。拉杂写来,献给网友。笔短话长。就此打住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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